袁寒亭

 @新火煨新茶 GN的点文

咸鱼总算没有拖到明年……

出国前诸葛亮做了很多准备，依照前人的经验和他自己的需要，家里也颇为重视地为他前前后后打包了一个月的行李。做这些的时候诸葛亮没什么特别的情绪，那段时间他对周围人的情绪解读总像隔着纱，看得朦朦胧胧也没什么特别触动。

背井离乡时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方向和心情，对诸葛亮来说可能更多是一种逃离。繁琐的生活让他厌倦，已经得到的总教人提不起兴致，得不到的又让人痛苦。

即便对新的生活没有特别的期待，真正千里迢迢晨昏颠倒地开始后，还是忙得脚不沾地。好在一切尚可应对，他觉得自己顺着海浪和潮汐，起伏涨落，随波逐流。

异国他乡一个人的生活总好不到哪里去，他有几次在彻夜未眠的清晨站在洗手台前凉水扑面让自己清醒的时候也会茫然，我要到哪里去。

即便出国后诸葛亮抛却掉八面玲珑的面具，离群索居得近乎孤僻，在春节前他还是收到不少相识的中国学生的邀请，学会有组织晚会，还有各种小圈子的派对。不过他那时候手上有几个死线要赶，课程也很满，就都谢绝了。

那天下午他把导师要的数据发过去后收到了老师的语音邮件，德裔的中文说得实在勉强，他疑惑于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听了三遍才反应过来。那时候春晚已经结束很久了，国内的亲人也已经沉入新年的第一个美梦。

他神使鬼差地搜了那个他半年没有主动去想的名字，把能看到他动态的网站都刷了一遍。盯着人挤人的大合照中间那个模糊的影子看了半天，他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半天都没有关掉网页。

 

因为出去的时候有申请到学校的一个留学奖学金，过了一年多的圣诞节他不得不飞回来提交报告走流程。元旦临近，每年的跨年活动都非常丰富，早有消息灵通的同学约他在学校多留两天。预计也会在国内待满三周，他无可无不可地应了。

流程比他之前的复杂，新上任的校长三把火烧到了行政，别的也无所谓，但面对要周瑜签字的那一栏他还是很犹豫。这份犹豫以至于他反问了自己很多遍当初为什么要找周瑜做毕设导师。等他磨磨蹭蹭把其他都处理完后，学院行政处相熟的老师盖完章后翻了翻，很随意地说：“就差周老师和院长啦，他们最近应该都出去开会了。要不你留在这儿吧，等他们回来我帮你签了送过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谢绝了，人在冲动决策的时候不要说理性，恐怕感性也不存在，大概是无意识吧。

跨年夜的时候院长在元旦晚会露了脸，诸葛亮猜周瑜也回来了，但他随好友一起在学校游园了一遍，又在广场跨过年也没有能偶遇一面。想也知道，周瑜没事不会来凑学生的这个热闹。

等他凌晨告别好友往酒店走的时候却在楼下遇到了周瑜，他看起来和从前一样，不过可能是疲惫，诸葛亮和他隔着旋转门一进一出看了他近一分钟也没引起他的注意。诸葛亮在大堂站了一会儿，看着周瑜在门外停车位上了车开远后才绕到安全楼梯爬了八楼回到房间。

时差让他在凌晨依然无比清醒，他茫然地躺在床上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开了笔记本点开论文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完一页。

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人类生存的意义在于什么？宇宙的存在有什么意义？

他今天遇到一个历史系的姑娘，是学生会小两届的学妹。喝了两杯后对他说：“当你看历史，即使在人类的这几千年发展史中，个体的痛苦也都毫无意义。”

诸葛亮当时几乎是下意识地问：“个体的欲望呢？”

学妹想了想：“人类的欲望具象的时候可能有所不同，但究其本质都是一样的。这是推进历史发展的源动力，与人类本性因果相成，个体的欲望只能服从于整体。”

诸葛亮没有再说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要寻，有自己的惑要解。即便是同样的问，别人的解也不能解他的惑。

第二天去签字的时候院长正在和周瑜谈话，两人随便签了字也没顾上招呼他。周瑜顺口问了句：“在外面还适应么？”他笑着点了点头。

所谓适应不过是自我改变，或许没错，如果你不能心想事成，就只能知足常乐。

 

课程结束后总算有更多的时间安排自己的计划，诸葛亮渐渐有了一圈好友，会一起聚餐偶尔相互帮衬，假期一起出行。

人在最孤独的时候更容易想要相互依偎，身边异地恋分分合合都没坚持多久。诸葛亮旁观起来又觉得爱情真是不可思议。而那些从更为现实的角度考虑问题的思路倒是可以理解，有姑娘似乎对他有意，因为觉得他为人不错，家境一般也不攀慕虚荣，自我要求很高，聪明又努力，算是可以一起奋斗的上佳人选。诸葛亮都很客气地保持距离，他一直冷淡地绝不多做一个动作，丝毫旖旎的空间都不给别人留。

可能是对人与人之间的牵连太敏感了，也有国外姑娘不带目的性地约他，朋友问他是不行还是怎么？诸葛亮想说其实就是不愿意，不过这样的理由是太不充分了。他只好说怕麻烦，即便没有安全问题，也容易尴尬，还有潜在的对未来的影响，他做事向来干脆利落，不喜欢留后患。

风月不沾，却并非干脆利落，谨慎过头倒是真的，对在意的人和事就更是前后踟蹰。

生活被充实的日常和事物填满，但当触及到这些柔软的地带时还是会想起来一个人的名字。这些不可控的地方渐渐地只会让人平静，像青春里爱慕过的一树花开，想起来是走过树下偶然间落在衣襟的花瓣。

有人问暑期去一趟东部短期游学有没有随行，最后发展成不少人响应的短期旅行。有人邀请他，诸葛亮实验室倒是有一周的假期，花在哪里都随意，看到他们制定的旅行计划，有几个景点似乎周瑜都去过，犹豫了一恍惚就同意了。

旅行本身在诸葛亮看来没什么特别的意义，陌生和新鲜感都不能持续，他转身到另一个半球并没有给自己心境带来太大的变化，人类的社会关系和环境在千年来的发展下大同小异。那么旅伴的存在就是决定旅行价值的关键了，和志同道合的朋友出游才是目的。

透过相机看到的风景和眼睛还是有所差别的，他捧着相机的时候忍不住想周瑜拍照时的心情，取景构图的用意。我行尽是君行处，佳景相看未曾悟。身边的朋友都很好，可还是希望能够和你一起生活，看到的每一处风景都与你分享，生命的每一个时刻都与你相伴。

 

学业倒是顺风顺水，考试易如反掌，研究进展也很顺利，总有些地方付出努力就会有所回报，也总有无可奈何的部分。身边的同学来来去去，不可能都走向同一个方向。博士生涯漫长，不是每个人都适合走这条路，但走到这一步总会背负很多期望，看到实验室的同学说偏要勉强的时候，诸葛亮觉得人性在某些地方确实执拗且坚韧。

二姐结婚的时候诸葛大忙人总算久违地回家了一趟，这些年聚少离多，对彼此的近况都不甚了解，诸葛亮觉得二姐这一任男友似乎也没有相处太久，突然结婚总有点突兀，但已成定局的事情似乎也不容他多干涉。

因为对方家境不错，所以婚礼准备程序颇多，诸葛亮在时差和课题里挣扎，每天除了做饭之外的时间都没有存在感。婚礼前一天一家人一起吃饭才谈起诸葛亮毕业后的安排，他们比较关心的可能还是他会不会留在外面不回来了。诸葛亮给出的答复也非常官方，不确定，看到时候的选择。

看起来他对哪里都没有多余的眷恋，生如浮萍，无处牵绊。

饭后二姐特地洗了水果到他房间里，诸葛亮正是回来后一天最困的点，强打起精神陪她聊天。无非是一些家长里短，诸葛亮忍不住问她，在什么时候会觉得适合跟一个人结婚？

二姐想了想，虽然我很想跟你说，当你觉得是这个人的话，无论结局如何都不会后悔的时候。但是很多人，包括我，都只是因年纪到了，因为不想一个人，总要结婚，能凑合就凑合吧。

诸葛亮本来想，这样是不是对那个人不太公平，但第二天见到那位姐夫的时候，觉得新婚也没有在他脸上看出多少对未来的期待和喜悦。这种平静和理智，大概是社会赋予给每个为生存而挣扎的人的，但也总有人不会凑合。

 

等他写好博士论文，做好找工作的种种准备后，过了一段四处走走随心所欲的生活，虽然这过程寻寻觅觅，但似乎都不是他想要的。身边的朋友都说，人生赢家什么都有什么都不在乎，诸葛亮想说这些并不是非常值得在意，但是有时候你想要达成一个目标的时候确实会伴随许多乍看之下并无直接关系的达成条件，这些都是必经之路，但走到最后可能还是阴差阳错只是路过。

最后他选了一个一年左右的博士后项目，寄希望于山穷水尽过后的时间真相。时间过去这么久，偶热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来也非常平静，或许尚存的爱意也只是习惯。有时候也想找人解惑，但问题尚未出口的时候他已经知道自己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生活安逸平稳，诸葛亮每天按照既定的步伐前行，偶尔想或许留校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实验室新来的一个妹子非常有爱心，很快他们楼下聚集了一群流浪猫，诸葛亮的日常生活便又增加了一项喂猫。

有一天妹子说，本来以为你是猫奴，或者有什么别的目的，毕竟你每次看猫都特别温柔。

诸葛亮想了想，没想明白，后来有一天突然想起来，大概是本科的时候，和周瑜联系还算多，那时候他的头像就是一只很可爱的小猫，姜黄色的。

原来爱屋及乌还有这样深的影响。

那之后敲定去向，收拾回国，重新走向一个人，虽不算一帆风顺，但总算所求圆满。

 

谈起恋爱之后，诸葛亮觉得自己仿佛堕落得没有边界，每天最操心的事情竟然是给周瑜做饭。而对工作的热情除了周瑜相关的，一律随心所欲。

而在他本来觉得应该慎重的事情上，周瑜一直非常坦然而坚定。无论是并不遮掩的同进同出，还是日常相处的眉眼往来，院长甚至不太高兴地提示过他应该注意影响。可惜这些情之所至的事情，并不好控制。

有次负责宣传的老师遇到他，调侃他们应当请她吃饭，不知道她为他们降级了多少帖子。诸葛亮没太关注过学生聚集的论坛，但确实收到过不少情感咨询的邮件，这些问题也不能置之不理，诸葛亮显然不擅此道，因此都是周瑜一手包办。

诸葛亮看过那些回答，干脆利落如周瑜本人，世间的道理都很简单，但人很难不患得患失，瞻前顾后，犹豫又徘徊。可能周瑜不太能理解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丝，诸葛亮想想又觉得自己真是无比幸运。在最合适的时间，以最恰当的姿态出场，世界上这么多人，周瑜最终还是选择了他。

到了夏天，感觉磨合得不错，两人最终决定搬到一起，在这种几乎被周瑜一手包养的时候诸葛亮才感觉到生存的压力。周瑜搬家断断续续整理了一个月，诸葛亮彼时在外面带学生夏令营，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新学期的教师节。

参加工作的第一年，第二个教师节，除了学校和学生的祝贺外，回到家就收到周瑜的礼包，拆开是几张贺卡和一个小巧的盒子，他本来也考虑过，但不知道周瑜会不会喜欢，也没看到合适的款式，没想到周瑜会先买回来。打开的时候发现，只是新家的钥匙而已。

周瑜一边吃他带回来的特产，一边笑得不行。恶作剧的人毫不惭愧地说，就是想看你惊讶的表情。

等翻开贺卡的时候，周瑜已经退到厨房收拾他带回的特产了，诸葛亮觉得他可能是害羞了。周瑜写给他的贺卡是简单的教师节快乐，而后面的贺卡都已经有了泛黄的迹象，字迹也有氲开，是他本科时写给周瑜的三张贺卡，竟然都被周瑜找了出来，相比如今字迹也有不少变化，难为周瑜竟然能认出来。

诸葛亮从背后抱着周瑜笑着问：“贺卡你原来都收着啊，怎么找到我的？”

周瑜顺手把东西都塞进冰箱，轻笑了一声，“不署名也一直知道是你。”

他转过身捏着诸葛亮的下巴端详了一阵，“当年没想这么多，也没有如果，虽然舍不得你吃苦，但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被按在冰箱边亲了会儿周瑜忍不住推开诸葛亮，“冰箱门关上，冷”。

诸葛亮笑着关门的时候注意到玻璃盏里透明甜点上的戒指，交叠依偎在一起。

——完——

大家新年快乐♥